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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零 x 狼神晃牙的妖怪PARO .部分角色間的稱呼和原作不同 .有沒名字的抹布妖怪和抹布人類出場 (一)狐と符 逢魔時分。 橘紅色的夕陽斜斜照進座落在山腳下的木造平房。 晃牙慵懶地趴在緣廊上,注視著在日式庭院裡追蝴蝶玩耍的愛犬LEON,蓬鬆的銀灰色尾巴在身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啊晃。 傍晚微涼的風吹過長廊,簷下的風鈴叮叮咚咚響,除了帶來淡淡的花香,還夾雜著一股奇異的味道。 晃牙豎起耳朵,尾巴也隨即高高聳立呈現警戒狀態。 「喔呀,真是稀奇。」注意到晃牙的舉動,跪坐在矮桌前的零闔上手中的書,站起身理了理自己深藍色的和服下擺。 「準備迎接客人吧,わんこ。」 *** 站在門口的薰笑咪咪地揮著手。 「唷齁~我來打擾啦。」 確認了是熟悉的人晃牙才放下警戒。「呿、還以為是誰,原來是輕浮男啊。」 「除了我還有誰會來這個鬼地方啊。」 薰對這間房子裡的配置還算熟悉,也不需要特別引導,兩個人慢慢穿越庭院和長廊走向會客室。 「不過わんちゃん聞不出我的味道嗎?還以為狗狗的鼻子都很厲害呢。」 「不是狗,是狼!」晃牙怒吼,「還不是你身上這個怪味!臭死了!」 薰身上經常帶有香味,大部分是從女孩子那裡沾染到。如果只是一般的香料晃牙肯定認得出來,偶爾和零一起進城買東西,經過風化街也會聞到各式各樣的香水味。但今天的味道特別不一樣,是從來沒在這個國家聞過的味道。 「什麼怪味,這可是在城裡貿易的西方商隊帶來的香料耶!わんちゃん真是沒眼光。」 「會擦這種臭味在身上的人才奇怪吧!」 兩個人一路爭執不休,等他們走進會客室,零已經備好茶水坐在房間裡了。 喝口茶,寒暄彼此的近況,再聊聊最近京城的局勢和陰陽寮的消息。對人類的國家政治不感興趣的晃牙百無聊賴地側躺在地板上聽他們說話,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見晃牙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零笑了一下,清清喉嚨表示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 「薰くん不會只是來聊天的吧?」 「真不愧是朔間さん。其實這次來是有件事想拜託你們。」 這事倒不是很困難,只是有點小麻煩。薰說。簡言之呢,是想請朔間さん幫忙除個妖,最近城裡有狐妖出沒,到處闖進別人的家裡作亂,半夜在路上放狐火嚇人。 薰還繪聲繪影地描述了某天夜裡和富家公子一起去喝酒,回家路上對方被狐火嚇到尿褲子的場面。 「我好歹也是城主的兒子嘛……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民受苦卻什麼都不做。」雖然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憂國憂民的樣子。 「不過是隻小狐狸,隨便找個路上的術士都可以解決吧?」晃牙哼了一聲。 「就是找不到人才來拜託你們嘛。」薰嘆口氣,「最近大家都怕狐妖作祟早早就關門歇業了,害我想去找店裡的小蒲公英們玩都不行。」 「剛剛說的多好聽,這才是真正原因吧!要出門玩就自己想辦法,這點小事也敢來勞煩本大爺。」 聽了兩個人的爭辯,零撐著下巴一副傷腦筋的樣子,「沒辦法喏。當初是薰くん讓吾輩和わんこ可以安居在這裡,這份人情也是得還。」 薰見零答應了要求,來這兒的目的也已經達成,便婉拒了晚餐的邀約,準備回城裡的家。(這裡有夠偏僻的,吃完晚餐回到家都要半夜了!薰說)零起身送他出門,並轉頭向晃牙指派任務。 「明天早上わんこ去探聽一下妖怪的情報吧。」 「蛤?!本大爺為什麼要幫你跑腿?!」 「汝不是吾輩的式神嗎?這應該是式神的工作吧。」 零嘴角勾起微笑。 *** 換上人類的衣服,收起耳朵和尾巴,隔天晃牙不情不願地進城打探消息。 不過這麼大的城鎮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從哪裡調查起。 一邊四處張望,一邊留意有沒有妖怪的氣息,經過熱鬧的市場時,水果攤擺著一整籃又紅又大的新鮮番茄吸引了晃牙的注意。想起零最喜歡吃番茄,他忍不住靠近多看幾眼。 「這位銀髮小哥!想買番茄嗎?來來來、我挑幾顆甜的給你!」 老闆熱情的招呼讓晃牙無法拒絕,默默從寬大的袖口掏出錢包。為了在零一臉得意地說『わんこ特地帶番茄回來給吾輩啊真乖真乖♪』的時候有話可以反駁,晃牙決定營造成探聽情報不得已只好買番茄的情境。 「聽說這附近有妖怪出沒啊?」接過老闆包成一包的番茄繫在腰間,晃牙裝作不經意隨口一提。 「唉,還不是那些死要錢的流氓。」老闆忿忿不平,「他們再不走我們都不能做生意了!」 「……流氓?」 還沒搞清楚什麼流氓,跟薰說的狐妖又有什麼關聯,遠處傳來的尖叫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啊——妖怪啊——!」 晃牙立刻轉身衝向尖叫聲的源頭。在一大群驚慌失措的人中擠啊擠,好不容易才到達騷動中心。騷動中心是一隻穿著深藍色短袖和服、年幼的橘髮小狐妖。他操控攤販上的食物在空中飛舞、砸在路過的人身上,整個場面一團混亂。 晃牙想趁其不注意從後方抓住他,結果狐妖被晃牙無意間散發出的殺氣震懾,嚇得轉身就跑。 「小狐狸,別想跑!」 小狐妖身手矯健,東鑽西躲地到處逃。費了一番功夫,一路追趕到了狹小的死巷裡,無路可跑的狐妖才終於被晃牙逮到。 晃牙抓著尾巴,把他嬌小的身體拎在半空中,凶狠地質問著。 「你最近到處搗蛋到底想幹麼?」 聽了晃牙的話,原先害怕得動都不敢動的狐妖激烈地掙扎了起來。「在、在我之前還有其他狐妖出現嗎!?」 「什麼啊?之前的事不是你做的嗎?」 「……我才剛來到這裡,之前的……應該是我的弟弟。」說著說著,狐妖綠色的眼眸盈滿淚水,斗大的淚珠啪搭啪搭掉下來,「裕太…裕太他不知道有沒有事……」 對方突然哇哇大哭起來,晃牙油然生出一種弄哭小孩的愧疚感,立刻慌慌張張地放他下來,並且放軟了語氣安慰他。 「不…不要哭啦!不然你跟本大爺回去好了。」晃牙摸摸狐妖的頭,就像零每次對他做的那樣,是他最熟悉的安撫人的方法。「有什麼困難就跟那個臭老頭說看看吧。不要看他舉止像個沒用的老人,其實他是很~厲害的哦!什麼問題都能華麗解決!」 狐妖擦掉眼淚,遲疑地點了點頭。 *** 小狐妖的名字叫做葵日向,出生在離這裡有段距離的森林裡,和媽媽以及雙胞胎弟弟葵裕太過著平靜而幸福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常。某天森林裡出現了兩個人類,用奇怪的符咒困住來不及逃走的兄弟倆。雖然媽媽很快地趕過來救他們,但敵不過對方強大符咒的力量,拚上性命也保護不了兩個孩子,日向只能眼睜睜看著裕太被抓走。 從那之後日向離開了森林,四處尋找裕太的蹤跡。他發現那兩個人沿路操控妖怪在各個城鎮村落裡作亂,根據打探到的消息,他們最近來到了這個城裡。日向想在人多的市場裡引起騷動,引誘他們也來抓自己,再找機會試著救出裕太。 只是沒想到在遇到他們之前,先碰上了晃牙。 「喔~咿喔咿喔咿~吾輩非常理解和弟弟分開的痛苦喏~」 聽完日向訴說他的遭遇,零誇張地大哭特哭。發出的哭聲相當詭異,嚇得本來在啜泣的日向眼淚都收了回去。 「一直以來辛苦了,汝已經非常努力了,接下來就交給吾輩吧。」 接過一臉嫌惡的晃牙遞過來的手帕,零一邊下達指令。 「わんこ、汝明天去之前狐妖作亂的地方,聞聞有沒有和日向くん相似的味道,沿路找下去應該就能找到裕太くん。吾輩也會占卜看看大致的方向。」 「可是……」 日向欲言又止,擔心自己會不會給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添了太多麻煩。但零和晃牙卻一點也不在意,你一言我一語的想讓日向安心。 「わんこ的鼻子很靈敏,一定可以幫汝找到弟弟的。」 「哼,交給本大爺的事沒什麼好不放心的。」 「謝謝你們……」日向非常感動,「雖然幫不上太多忙……但明天我也要一起去!」 零憐愛地摸摸日向的頭。 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都弄清楚了,但還有一點晃牙想不明白。 「那兩個人為什麼要操控妖怪到處作亂啊?」 零想了想,做了一個猜測。「大概是為了跟村民勒索財物吧?威脅他們不繳錢就繼續放妖怪出來。」 「啊!難怪水果攤老闆會說他們是死要錢的流氓。」晃牙這時才想起早上老闆說的話。 「不過那個符咒……有點讓人在意喏。」 「嗯?臭老頭你說什麼?」 晃牙沒聽清楚零低聲的喃喃自語,但問了零也只是裝傻呼攏過去。 「吾輩是說~說到水果吾輩就想吃番茄喏,わんこ去拿來分給日向くん。」 「蛤?!你是沒手沒腳嗎!想吃自己去!」 「好啦わんこ快去,等回來吾輩再給汝獎勵的摸摸 ♪」 「誰要啊!」 抱怨歸抱怨,但晃牙還是乖乖到廚房去拿白天買回來的番茄。 晃牙前腳剛離開,日向閃爍著好奇心的眼睛立刻轉向了零。 「吶吶,大神哥哥真的是你的式神啊?狼神成為式神很罕見啊!我以為狼都很嚮往自由。」 「吾輩以前啊,也覺得不應該束縛住他。」 零悠悠地喝了一口熱茶,眼睛盯著裊裊上升的白煙,臉上的表情夾雜著欣慰和困擾的複雜情緒。 「但無論怎麼勸他、趕他走,那孩子最後還是會回到吾輩身邊。與其說是狼,倒還比較像小狗狗呢。」說完還和日向一起笑出聲來。 「吾輩沒辦法啦!只好負起飼主的責任,用項圈把他綁在身邊不讓他到處亂咬人。」 雖然故意說的很無可奈何,但日向知道零其實是很高興晃牙能留在他身邊的。畢竟說起晃牙的時候,零的眼神是這麼的溫柔。 *** 隔天一早,天才剛破曉,晃牙就和日向出發去尋找裕太了。日向原本想在出門前跟零打聲招呼,但晃牙說零晝伏夜出,現在還在睡就別吵他了。 按照零昨晚占卜出的方位,一路循著殘留的淡淡裕太的味道,花了幾乎一整天的時間終於找到一個隱蔽的小倉庫。他們仔細地確認過裡面沒有人類的氣息才進到屋子裡,經過搜索很快地發現一個竹子做的籠子,裡頭關著一隻奄奄一息的小狐妖。 「裕太!」 日向上前去想破壞籠子,但看似脆弱的籠子卻堅固無比,無論使出多大的力氣攻擊還是無動於衷。 「籠子上好像貼著什麼……?」 晃牙靠近一看,臉色立刻變了。 「……陰陽寮的結界符咒。」 日向憂心忡忡地看著晃牙,「大神哥哥也破壞不掉嗎?」 晃牙瞪著符咒眉頭深鎖,沉默許久才艱難地開口。 「本大爺可以。」 手覆蓋在符咒上方,晃牙瞬間釋放出超乎想像的巨大力量,符咒立刻化成灰燼消失,籠子也破成碎片。日向看得目瞪口呆,但他馬上回過神來,衝到裕太的身邊。 「裕太!裕太醒醒!!」 日向扶起攤在地上的裕太,急切地喚著弟弟的名字。 「大…哥?」 「快點帶他走,動作快!」 顧不得兩兄弟感人的重逢,晃牙焦急地催促他們趕快離開。他們小心翼翼搬運著受傷的裕太,一時間竟沒注意到背後傳來的腳步聲。 「什麼人!」 「結界被破壞了?怎麼可能?!」 是綁走裕太的那兩個人類。 「嘖、回來得太快了。」 晃牙伸長爪子和牙齒,將雙子護在身後。 明明剛才破壞籠子時能感受到晃牙的力量有多麼強大,但這兩個人出現後他卻像在警戒著什麼似的,壓抑著自己不敢讓一點力量洩漏出來。 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晃牙注意到左手邊的牆上靠近屋頂處有一扇窗戶,他警戒著與人類對峙,一邊用眼神示意雙子往窗戶的方向逃跑。 「你們別想跑!」 其中一人察覺到他們的計畫,掏出懷中的符咒往他們身上丟,化作刺眼的光芒並張開強力的結界。晃牙眼明手快推開葵雙子,讓他們脫離結界籠罩的範圍,但自己也因此被結界的力量綑綁住手腳。 「大神哥哥!」 「快逃。」動彈不得的晃牙低聲催促葵雙子,「快點!」 日向咬著牙,扛著裕太奮力一跳,從窗戶逃跑了。 見晃牙被束縛住,那兩人無視他呲牙裂嘴和恫嚇的眼神,放心地靠了過來。 「逃不掉吧!剛剛果然只是湊巧,符咒怎麼可能輕易就被破壞。」 「雖然讓小狐狸跑了,但你看起來比他中用多了,還倒賺了一把。」 人類得意地笑著,把手伸向了晃牙。 就在此時。 「喔呀,他可不是流浪狗喔。有主人的狗狗可不能亂撿喏。」 是零。 他從兩人的背後出現,隨手一揮,輕輕鬆鬆打碎了困住晃牙的結界。 「……為什麼來這裡……」 晃牙跌坐在地。明明緊緊纏住身體的壓迫已經解除,他卻露出比剛剛還要更痛苦的表情。 「你是什麼人?!」兩人臉色鐵青,被零散發的魄力逼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連吾輩這種無名小卒都能輕易破壞……喔、剛剛那幾個小妖怪也破壞過一次對吧?汝等還真的以為這是陰陽寮的符咒嗎?」 零的嘴角上揚,眼神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那幫該死的傢伙……竟然敢給假貨…!」 「你們給我記住!」 手裡的武器已經失去保護自己的作用,兩人只能逞強著丟下幾句狠話,頭也不回倉皇地逃離了倉庫。 「吾輩在家裡觀測到星象不太吉利,有點不安才來看看,結果走幾步就遇上葵兄弟,要吾輩趕快來救汝……幸好有趕上喏。」 零想扶起晃牙,伸出的手卻被用力拍開。晃牙激動地跳起來,揪住零的衣襟。 「臭老頭你幹什麼!」 「吾輩才想問汝在幹什麼呢。怎麼乖乖讓他們抓住?愚鈍到不會認主人了嗎?」 「你以為本大爺為什麼不出手?!」抓著衣領的手指顫抖,晃牙急得快哭出來,「世界上有幾個人能破壞那個符咒?萬一被陰陽寮那群渾蛋發現你還活著……」 零把晃牙擁入懷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不會的。那兩個人不是陰陽師,只是小混混。藉著注入力量的符咒操控妖怪威脅村民,再把勒索得來的財物分給陰陽寮。他們不會接觸到高層的那些人,況且吾輩已經讓他們相信陰陽寮給的符咒是假貨,合作關係也差不多破滅了。」 零嘆了口氣。「只是沒想到吾輩才離開這些時日,陰陽寮已經墮落成這樣喏。」 聽了解釋晃牙冷靜了許多,終於鬆開緊抓著衣服的手,回抱住零。 「……還是太冒險了。」 「就算要冒險,吾輩也不會讓晃牙被帶走。」 零直視晃牙的眼睛,語氣緩慢而堅定。「跟晃牙分開的話,吾輩會比撕裂身體還要痛苦喏。」 雖然晃牙哼一聲撇過頭故意避開零的視線,但泛紅的耳朵完全洩漏了主人的心情。零扳過晃牙的臉,低頭將自己的嘴唇覆蓋上晃牙的。 情意綿延的吻結束後,晃牙抿了抿嘴唇,心情還是不太好忍不住又抱怨了幾句。 「嘖、本來只是要除個妖,誰知道會被扯進這麼麻煩的事情裡。」 「わんこ也沒辦法放下葵雙子不管吧。」零知道以晃牙的個性,一旦決定要幫忙就會幫到底。「而且雖然薰くん說除妖……但大概一開始就想讓吾輩處理那兩個小混混吧。畢竟若城主自己出手趕他們,也怕會得罪陰陽寮的大官啊。」 「蛤?!那個輕浮男!」現在才得知真相,晃牙氣得咬牙切齒,「如果行蹤被發現他要怎麼賠我們啊?!」 零露出微笑,兩手環住晃牙的腰,在他的額頭上落下親吻。 「就算被發現了,只要有わんこ保護吾輩,吾輩很放心喏。」 晃牙把頭埋在零手臂裡,噘起嘴咕噥。 「哼、還算你識相。」 「走吧,回家吧。」 零牽起晃牙的手,一向不喜歡在外面有親密舉動的晃牙很罕見地沒有甩開他。 逢魔時分。 兩個人交疊的影子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二)親愛なる友へ 「下次再遇到那傢伙,本大爺肯定會把他碎屍萬段!」 「不過是一隻兔子而已,幹嘛這麼計較啊大神哥哥~」 喧鬧的對話聲把零從睡夢中喚醒,他緩緩睜開眼睛,想著要起來迎接孩子們回家。掀開棉被的瞬間,他感受到了從門縫中入侵的寒意。 兩隻小狐妖住進附近的森林後,日子過得熱鬧非凡。他每天教導葵雙子鍛鍊妖力、旁觀晃牙和他們玩耍打鬧,愉快地忘了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中已經入冬了。當初在尋找落腳處時,怕曬的他挑了個靠山的地方,夏天涼爽、但相對的冬天也冷得快,想必不久後庭院裡便會飄落雪花片片。 要張羅炭火、還要處理堵塞道路的積雪,冬天的生活充滿了不便。但一想到可以抱著晃牙柔軟的尾巴取暖、也能找藉口窩著一起睡覺,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怎麼這麼吵啊?」晃牙拉開臥室門的時候,零正好從床墊上坐了起來,「把吾輩都吵醒了。」 「哼、你就繼續睡到死吧!」 「喔?わんこ今天心情不太好呢,發生了什麼事啊?」 見零已經清醒,葵兄弟興奮地趴到床邊,像兩隻小麻雀唧唧喳喳把剛剛發生的事告訴零。 「剛剛我們去森林打獵啊~大神哥哥說要抓兔子給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兔子,卻突然衝出一個好強壯的人類!」 「那個人動作好快耶!連我們都跟不上,大神哥哥看中的獵物就被搶走了!」 「不是被搶走,是本大爺禮讓他!」 晃牙氣急敗壞地直跺腳。高傲的狼一向以自己抓捕獵物的速度為傲,這次在雙子面前失了面子也難怪他會這麼不甘心。 零看似有精神地微笑聽著晃牙和雙子拌嘴,眼角的倦意卻依然逃不過自家式神的眼睛。畢竟才剛過中午,若是平時,這時間他還在睡呢。 「臭老頭,要睡就趕快睡,不要到時候睡不飽又怪在本大爺頭上。」晃牙走到床邊一手撈起一隻小狐狸,「喂!走啦。」 說出來的話不好聽,但零知道這是晃牙不坦率的關心。不過他沒有躺回去睡回籠覺,反倒是起身收拾被褥。 「吾輩也該起床了,等等薰くん會過來。」 「輕浮男又要來幹嘛?」晃牙皺眉,「也好,上次的事還沒找他算帳啊!」 *** 隱瞞委託的重要細節、讓朔間零去處理陰陽寮相關的麻煩,這事一旦被晃牙發現絕對不會有好下場。雖然薰早有覺悟,但真正面對晃牙怒氣的時候他還是有點害怕的。 「唷、唷齁……好久不見啦…わんちゃん…?」 薰僵著笑容,對著堵在大門口的晃牙打招呼。 「還敢來啊?不怕本大爺咬死你嗎!」看到晃牙雙手叉腰、耳朵和尾巴都氣得直豎的模樣,薰暗自慶幸就算是狼神也沒有厲害到可以用眼神殺人,不然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幾百遍。 「哎唷、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了。」一邊打哈哈,一邊慢慢後退離開晃牙的攻擊範圍,「而且朔間さん早就知道我的把戲,有把握不被發現才會答應我的委託嘛!」 「你以為這樣說本大爺就會原諒你嗎?」 再見了小春和松子、還有昨天剛認識的和美,希望來生還能跟妳們一起玩——當薰已經在心裡默默跟小蒲公英們道別時,打著呵欠的零才終於出來解救他。 「好了啦わんこ,不要嚇薰くん喏。」 「哼、這種人就是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才不會踩到本大爺頭上。」 零摸了摸晃牙的頭,上一刻還張牙舞爪的兇惡狼神不自覺地露出小狗一樣的表情。目睹這一幕的薰本想跟平時一樣模擬反胃的聲音,但自知理虧所以忍住了。 「呵呵呵,有事就進來說吧。」零笑咪咪地對薰說,「也帶著你的朋友一起喏。」 「還真的什麼事都瞞不過你。」薰嘆了口氣,對著的不遠處的樹叢招了招手,「阿多尼斯くん,過來吧!」 朋友?晃牙循著薰的視線方向看去,立刻驚訝地大叫。 「啊!!是早上的混蛋!!」 *** 會客室內,零跪坐在墊子上優雅地沏著茶,晃牙死死盯著新來的客人不斷發出嘎嚕嚕嚕的威嚇喉音,薰看看晃牙、再看看阿多尼斯,臉上寫滿了無奈,阿多尼斯則一臉不安地縮著身體坐在薰的旁邊。 喂喂、那個不想辦法解決一下嗎?薰用嘴型無聲地向零求救。 零苦笑,將手中泡好的茶遞給阿多尼斯。「這位朋友……阿多尼斯くん?不用害怕,吾輩在的時候わんこ不會隨便咬人。只是今天早上汝似乎不小心踩到他的尾巴了,現在有點激動喏~一會兒就會好的。」 「「欸?」」 聽了零的話,兩人很是震驚。 「原來你們已經見過面了嗎?」 「我、我太專注在抓兔子,竟然沒有注意踩到你了,真的非常抱歉……!」 阿多尼斯慌張地道歉,起身握住晃牙的尾巴,想查看有沒有哪裡受傷。晃牙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抱著自己的尾巴躲到角落咆嘯。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啊!」 「啊啊、阿多尼斯くん是從西方大陸的國家來的……就是之前提過送香水的異國商隊。他們是我父親的貴賓,現在住在我家裡。日文還沒有很流利,聽不懂這種比喻啦!」薰簡單扼要地解釋了阿多尼斯的來歷,「他在祖國有狩獵的習慣,想說帶他來附近的森林打獵前,先讓他跟你們認識一下。」 「原來如此。」零點點頭,「阿多尼斯くん,以後有問題就來找わんこ吧!別看現在這樣,他是個友善的孩子喏~汝等一定能好好相處的。」 「本大爺可沒答應要照顧這小子啊!」還在生早上搶走獵物的氣,晃牙怒哼一聲,拍掉了阿多尼斯小心翼翼朝他伸出的手。 「人家遠道而來,人生地不熟的,再這麼沒禮貌吾輩要生氣喏。」 零的語氣裡帶著責備,晃牙僵住身體,悄悄瞥了一眼確認他沒有生氣,才癟著嘴不情不願地轉向阿多尼斯。 「呿……你!從今天開始就歸本大爺管了,知道嗎?」 「我不叫『你』,我的名字是阿多尼斯。」 「蛤?誰管你叫什麼。反正好好聽從本大爺的命令就對了!」 「我知道了,大神……對嗎?以後請多多指教了。」 *** 雖然初次見面的狀況混亂得令人擔憂,但如零所料,晃牙和阿多尼斯很快就混熟了。 「快、快一點!牠要跑掉了!」 晃牙赤著腳奔跑,靈巧地在樹林之間穿梭,愛犬LEON也跟在後。他呼喚著後頭扛著弓箭的阿多尼斯,催促他趕緊追上自己。 那天之後,他們常常一起在森林裡打獵,有時會帶上雙子,有時則像現在一樣只有他們兩個加上LEON。薰老是說對粗暴的活動沒有興趣,不過偶爾還是會在一旁觀看,結束後跟著一起回零和晃牙的家蹭一頓野味晚餐。 雖然人類比不上妖怪的體力和速度,但阿多尼斯卻能很大程度地跟上晃牙的動作,並適時地給於幫助,讓晃牙十分讚賞。且他個性溫柔敦厚,善待森林裡的動物們、也不會濫殺,這大概是晃牙能放下戒心與他親近的原因吧。 他們今天的目標是一隻到處亂竄的野豬。 「繼續追不要跟丟,LEON會引導你。本大爺先繞過去堵住牠!」 「好。」 熟知動物習性的晃牙企圖切斷野豬的逃跑路線,阿多尼斯也在LEON靈敏嗅覺的幫助下追蹤著野豬的身影,不用一會兒野豬就被他們包圍了。被逼到絕境的野豬只好奮力朝著晃牙的方向撞,試圖衝破包圍逃出去。 「大神小心!」 「哼、你以為本大爺是誰啊。」 晃牙不慌不忙,伸出銳利的爪子朝著野豬攻擊,受傷的野豬立刻停下腳步發出哀鳴。趁著牠因疼痛而退縮時,在後方待命的阿多尼斯射出手中的箭,不偏不倚地給了致命的一擊。 「成功啦!」靠近確認野豬已經倒下,晃牙興奮地搭住阿多尼斯的肩膀,「哈哈!跟你這傢伙一起打獵還真是有趣啊!」 捕到獵物的晃牙情緒非常高亢,取下綁在腰間裝著水的葫蘆喝得酣暢淋漓,彷彿吞下肚的不是水而是香醇的美酒。一旁的阿多尼斯還喘著氣,但也跟著露出微笑。 「大神認同我是朋友了,我好高興。」 「才、才不是!」晃牙聽到這句話狠狠地嗆了一口,胡亂抹去嘴邊的水滴後,再度重申自己的人設,「本大爺是孤高的狼,才不需要什麼朋友!」 「這樣啊……」 被反駁的阿多尼斯沮喪地低下頭。看著他難過的樣子,晃牙嘖了一聲,把手中的葫蘆遞過去。 「不過~姑且算是一起打獵的夥伴吧。」 接過葫蘆,阿多尼斯又漾起了笑容。 獵到的野豬體型不小,若要整隻扛走又重又不便,他們打算先分解處理後再帶回去。晃牙熟練地將肉從骨頭刨下,一邊想可以用豬肉做什麼料理——光吃番茄不吃正餐實在太不健康,他一直想辦法要讓零改正這個壞毛病。 正當他認真思考著晚餐的菜色,餘光卻瞄到剛站起身的阿多尼斯就像突然失去力氣一般跌坐在地。 「喂!你還好吧!」 晃牙見狀慌慌張張扶起阿多尼斯,LEON也在他身旁打轉,發出擔憂的低鳴。 「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昏。」 「該不會生病了吧?」晃牙深知人類遠比他們妖怪要來的脆弱很多,一不注意小病也會釀成生命危險,「要不要給人類的大夫看一下?」 「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這個國家的氣候和我的家鄉很不同,剛來不久還不習慣而已。」讓你擔心了真是抱歉,阿多尼斯蹲下身體,讓LEON蹭蹭他的手。 「是嗎……沒事就好。本大爺送你去輕浮男那裡吧。」 「……謝謝大神。」 *** 「わんこ、來陪吾輩睡覺喏。」 今晚是個下著雪的冬夜。 零熄了燈、倚著枕頭躺下後,掀開棉被一角,拍拍自己身邊刻意空出來的位置,示意著要晃牙過來。 晃牙很少睡覺。 習慣晚上醒著的零總在曙光即將從山的另一端照進房裡的時刻入睡。每當他鋪起床,晃牙也會跟著一起進臥室,坐在角落抱著胸靜靜地守著他入眠。 晃牙說妖怪不像人類,就算不睡覺也不會怎麼樣,而且每天聽臭老頭滑稽的打呼聲和愚蠢的夢話是生活中一大樂趣,才捨不得一起睡覺呢。他知道這番話真假參半——妖怪不用常常睡覺是真,但晃牙不睡覺的原因,恐怕是想在他睡著的時候保護他吧。 「蛤?本大爺才不睡。」 「今天這麼冷,吾輩一個人躺著會凍壞的~」 零哭喪著臉撒嬌。見晃牙的表情遲疑,他又多補了一句。 「放心,這麼偏僻的地方不會有人來的,而且吾輩的結界也在好好地運作著喏。」 晃牙猶豫再三,才終於鑽進被子裡。單人被褥塞兩個人有些擁擠,他縮著身體往邊緣靠,想盡可能騰出最大的空間給零。然而零無視於他的貼心,伸手用異於常人的怪力把他拉進自己懷裡。 「……喂!」 「體溫好高,わんこ果然也是小動物喏。」 「誰是小動物啊!臭老頭、別把本大爺當暖爐!」 零的體溫確實比平時要再低一點,晃牙意思意思抱怨了一下後就乖乖讓他抱著。臉頰輕輕地磨蹭蓬鬆的銀色頭髮,就算在冬夜,零也能從晃牙身上聞到陽光的味道。 「葵雙子常常來家裡、わんこ也老是和阿多尼斯くん出門,感覺很久沒有和汝單獨兩個人了。」 「……本大爺下次會在你睡醒前回家的。」 「沒關係,多和朋友一起玩是好事啊。」 「阿多尼斯那傢伙才不是本大爺的朋友咧!」晃牙咕噥著,扭了扭身體又再貼近零一點,「只是一起打獵的夥伴而已!」 「最近還好嗎?」 「好得不得了!前幾天本大爺獵了一隻小熊,日向和裕太那兩個小鬼頭再也不敢小看本大爺啦!」聽到零問起近況,晃牙原本興奮地說著在森林裡的趣事,但下一秒突然話風一轉,語氣裡帶了點憂心,「不過阿多尼斯那傢伙,雖然速度很快、身體也很強壯,似乎卻不太健康。有幾次打獵到一半突然就露出難受的表情,嚇得本大爺趕緊送他回輕浮男家裡休息。他都說是因為來這個國家的時間還不長,對這裡的氣候不太適應的緣故,尤其最近又在下雪。人類都是怎麼說的……水土不服?」 「這還真是讓人擔心喏……」聽了晃牙的描述,零皺起眉,「下次把吾輩桌上那個含有術力的人形一起帶著吧,說不定派得上用場。」 「喔……」晃牙應了聲,接著驕傲地仰起頭,「嘛,有本大爺在不會有問題啦。」 零回想起那專注注視著自己的炙熱目光,一時間竟莫名的有點失落。訝異自己居然也會有這種情緒,他一邊像往常一樣說著輕巧的玩笑話。 「呵呵呵,想當初汝是隻每天只會追在吾輩身後喋喋不休的小狗狗,現在也會想保護別人了呀。」 「哼、本大爺用保護你的餘力去保護其他人就綽綽有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人現在近乎零的距離讓他試圖隱藏的心思也隨著心跳聲毫無保留地傳遞出去了,晃牙伸出手回抱住他,聲音因為害羞而含糊,卻真誠無比。 「不要搞錯了!能夠把尊貴的狼神大人當成暖爐的,全世界只有零一個人啊。」 只要有晃牙在身邊,不只身體、連心裡都跟著暖了起來。零閉上了眼睛,忍不住喟嘆。 「晃牙真是溫柔喏。」 *** 經過了寒冷的歲末年初,森林裡新發的嫩芽悄悄捎來了春天的氣息,覆蓋住山頭的白雪也漸漸融化。但阿多尼斯水土不服的症狀不但沒有隨著天氣暖和而好轉,反而每況愈下。 跑個幾分鐘就臉色慘白喘不過氣,還時常暈眩踉蹌。據薰的描述,晚上似乎也睡得不太好,頻頻發出痛苦的囈語、或是從夢中突然驚醒。大夫也找過了,說是沒有異常,可能真的是身體還沒完全適應的緣故。要他好好在家休養一段時間,阿多尼斯卻總是執意拖著孱弱的身體出門,勸也勸不聽。 這天晃牙本來和阿多尼斯約好要一起獵兔子,但知道他最近身體狀況不好,大概不會來赴約了,便想自己隨便獵個幾隻就好。沒料到走進森林後,遠遠就看到阿多尼斯和薰的身影。 阿多尼斯一臉病容,走起路也搖搖晃晃,身後的薰似乎是擔心才跟著過來。 「喂喂、你看起來很不妙啊,今天先跟輕浮男回去休息吧。」 「可是……跟大神約好了要一起獵兔子…日向和裕太他們也很期待…」 「這種事等你病好了再做也不遲啊!」 「是啊,還是回去吧?」薰也好聲地勸他。 阿多尼斯本還想說些什麼,張口的下一刻卻直接昏了過去。 「阿多尼斯!」 晃牙和薰眼明手快地在他倒地前扶住他。 「怎麼這麼微弱……」薰確認了他的脈搏,語氣止不住顫抖,「大、大夫!趕快送他去大夫那裡!」 晃牙臉色蒼白地點點頭,但扛起阿多尼斯時,他赫然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股異樣的氣息。 「等等、狀況不太對。」 在手中燃起妖火慢慢往阿多尼斯靠近,在火光照亮下,他看見一縷黑色渾濁的氣纏繞在他身上。啊啊、怎麼現在才發現呢?阿多尼斯的種種症狀並不是水土不服或普通的病造成的。 「他、他的呼吸停止了……!」 萬分危急之下,晃牙腦袋裡突然閃過那天晚上零的指示。他急急忙忙從衣袖裡掏出預備好的咒術人形,符紙做的人形在碰觸到阿多尼斯身體的瞬間,燃起了一道青藍色的火焰將他團團圍住。 「晃牙くん你做了什麼?!」 「沒事的。」晃牙說,冷汗從他的臉頰滑過,「相信那個臭老頭吧。」 他們跪在一旁屏息等待,過了會火焰終於散去,而隨著人形化成灰燼消散在空氣中,阿多尼斯也恢復了薄弱的呼吸。 「唔、咳咳……」 「帶他去臭老頭那裡!快點!」 晃牙抱起阿多尼斯,對著呆愣在原地的薰大吼。 *** 「是詛咒。」 零一見到兩人帶著意識薄弱的阿多尼斯回家,不用多作說明就立刻明白了現狀。他在地上畫了陣式,讓阿多尼斯躺在中間。 「已經到很嚴重的狀況了……吾輩的咒術人形雖然可以抵擋詛咒的力量,但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必須盡快解除詛咒才行。」 他一邊準備著施術的道具,一邊向薰詢問。 「阿多尼斯くん曾與別人結怨、或是和陰陽師有過接觸嗎?」 「這……我也不太清楚……」 「這下糟糕了。得想辦法趕快找出來才行。」 「找什麼?」晃牙焦急地問。 「動機。」零說,「這個詛咒就像線一般,一圈一圈和他的魂綁在一起。若知道詛咒的動機,就能找出絲線的源頭,把纏繞的結解開。」 「沒辦法強行拔除嗎?」 「吾輩的力量確實能夠強行拔除,但這樣會傷及阿多尼斯くん。他現在太虛弱了,恐怕……」 零搖搖頭,不願繼續說下去。 看來除了找到詛咒的原因外別無他法,但阿多尼斯來到這片土地也有一段時間了,接觸過的人事物這麼多,要如何在這麼短時間內找到線索呢? 這時,晃牙想起阿多尼斯這些日子以來的怪異舉動。 「阿多尼斯!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阿多尼斯撇開頭,不去直視晃牙的眼睛。 「如果又、依賴別人…那就完全沒有成長……」阿多尼斯的話間接證實了他的猜測,「非得變強不可…只能…自己戰勝…」 晃牙一聽,顧不得阿多尼斯虛弱的身體狀況,用力扯著他的衣襟咆哮。 「你是笨蛋嗎?!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只有活下來才能變強啊!」他吼著吼著,聲音漸漸哽咽了起來,「本大爺…本大爺絕對不允許朋友死在面前……」 「吶……拜託了,知道什麼的話就說出來吧。」薰握住阿多尼斯的手,柔聲地懇求他。 看著兩人泛紅的眼眶,阿多尼斯鬆開糾結的眉頭,輕輕呼出一口氣。 「…是我家鄉的人,我、我是逃出來的……他們、囚禁了父王…母后和姐姐們也……只有我逃了出來……」 「可以了,這樣就夠了。」雖然只吐出零零散散的隻字片語,但零似乎已經掌握住詛咒的本質。 零專注地將術力注進手裡的符咒,口中喃喃唸著九字咒法。地板上的陣式發出刺眼的光芒,身處其中的阿多尼斯痛苦地大力喘氣。 「再忍耐一下,就快好了。」 等最後一絲圍繞在身上的黑煙散去,阿多尼斯急促的呼吸終於平靜了下來。 *** 身體狀況穩定許多後,躺臥在床鋪上的阿多尼斯對著憂心忡忡的三人娓娓說出自己的故事。 旅行商人的身份只是偽裝,他其實是國家最小的王子,上面還有三個姐姐。他在嚴格的父親和溫柔的母親呵護下,過著偶爾被姐姐們欺負的美滿生活。 然而,平靜的日子在國家發生政變後變了樣。 反叛軍挾持現任國王皇后——也就是阿多尼斯的父母,控制著整個國家。在家人和臣子的掩護下,只有阿多尼斯逃了出來,和侍衛們假扮成商人,到遙遠的異國避風頭。 阿多尼斯很早就發現有人想對他不利,但他一直陷於棄家人逃跑的自責中,頑固的認為只有靠自己變強解決困境,才不會重蹈覆轍、才有能力回故鄉拯救家人。 「阿多尼斯くん,強大並不意味著什麼事都只能靠自己。坦率地接受別人的幫助、學會和他人合作,就像汝等平時狩獵的時候一樣。」 這個道理吾輩也是直到最近才學會喏。零說,眼神飄向了晃牙。 「是…我明白。是我太一意孤行了。」 那是因為阿多尼斯是好孩子呀,不需要自責。零摸了摸阿多尼斯的頭。 「但如果兇手是你家鄉的人……那下咒的人該不會混在商隊裡面吧?」薰還是相當擔憂,「這樣很危險,得找出叛徒才行。」 「那人是想藉著詛咒慢慢奪取阿多尼斯くん的精力,好讓自己的暗殺行動悄無聲息吧。」零淡淡地說,「但已經不要緊了,沒有成功的詛咒會反噬喏。」 「下咒的人也好、幫助他的陰陽師也好,一個都躲不掉!」晃牙恨恨地咬牙切齒。 「如果想保護自己,吾輩可以教導汝基本抵抗咒術攻擊和詛咒的方法,不過第一步要先好好休息喏。」 「謝謝朔間さん。」阿多尼斯點點頭,「好不容易和大神成為了朋友,我也想趕快恢復健康再一起去打獵。」 「蛤!本大爺才不是你的朋友!」 「可是…剛剛大神說了『不會讓朋友死在面前』。」 應該不是我聽錯吧?阿多尼斯一臉期盼地轉向晃牙。 「我聽到了唷~」 「嗯,吾輩也聽到了。」 薰和零悠悠地跟著補槍。 「那、那只是本大爺一時口誤……啊啊——隨便你們啦!」 在晃牙惱羞成怒的嚷嚷聲中,零呵呵笑起來。 想必今後的日子會更加熱鬧吧!他已經開始期待起下一次四個人的晚餐時光。 (三)愛の歌 零、零!不要睡覺了,快點起床,天都要黑了。 哈啊——還想說是誰吵醒本大爺,怎麼又是你這隻わんこ啊。 我才不是狗!是狼神大人! 是是是、帥氣的大神大人。嘛,本大爺現在剛好閒著沒事做,陪陪你也不是不行。 真的嗎!那你唱歌給我聽!我喜歡聽你唱歌。 わんこ想聽什麼啊? 零你唱唱這首曲子好不好~ ……這從哪裡弄來的? 在混蛋眼鏡那裡看到的啊。 嗯……那小鬼老是說要取材取材,還真是搜集了不少有的沒的東西呢。好啊,本大爺就唱給你聽吧!不過、這可是情歌呢,わんこ也到了對戀愛感興趣的年紀了嗎。 戀愛?才沒有咧,我只是喜歡音樂而已,對你們人類的情感一點興趣都沒有。 哈哈哈!果然是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鬼頭,戀愛對你來說還太早了吧~ 就說了我不是狗、也不是小孩子!! 吵死了——再吵本大爺就不唱了喔。 *** 咚咚咚。 門環撞擊木製大門的聲音迴盪在午後靜謐的屋子裡。 「朔間さん,有客人!」 「大神哥哥!有客人來了。」 在院子裡和LEON一起玩耍的狐妖雙子聽到敲門聲,赤著腳趴噠趴噠跑過長廊,一搭一唱拉開和室的拉門。這間房間平時作為書房使用,櫃子、地板上堆著一疊疊的書冊,空氣中也充滿了墨水的味道。 握著毛筆的零停下手中寫了一半的字——他的字跡娟秀又不失力道,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的似乎是觀星紀錄。每顆星星的移動和排列都代表不同的意義,仔細觀察記錄才能讀懂它們想傳達的訊息喏!零總是這樣說。 相較於被葵兄弟打斷動作的零,坐在零右前方的晃牙則是頭也不抬,維持著右手抓墨塊、左手撩右手袖子下擺的姿勢,繼續專注地磨著墨。平常晃牙在森林中奔跑、用又黑又長的指甲捕捉獵物,現在卻安安分分地抓著小小的墨塊坐在矮桌前,這副景象實在太違和,裕太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神哥哥居然乖乖地幫朔間さん的忙,真是難得。」 「少囉嗦!」 「不過大神哥哥平常這麼粗暴,想不到也能做磨墨這種細緻的工作呢~」 「呵呵,わんこ是想做就能做到的能幹孩子喏,這點小事難不倒他的。」 眼看晃牙即將要發飆,日向這才突然想起原本的目的,趕緊轉移話題。 「啊!先不說這個了,有客人!有人在敲門!」 「是個人類女孩子喔!」 「人類?」晃牙皺眉,「人類來這裡做什麼。」 「無妨,麻煩葵くん帶客人進來吧。」 聽了零的話,日向和裕太變身成人的樣子,前往大門口迎接客人。這位突然來訪的客人用面紗遮住了大部分的臉龐,看不出她的長相和年紀,但身上昂貴的衣服布料和頭飾顯示了她生活的環境大概比一般平民要來得富裕很多。 引導客人走進會客室,雙子卻發現晃牙完全沒有隱藏自己妖怪的身份的意思,狼耳朵和狼尾巴大剌剌地暴露在客人眼前。 「大、大神哥哥……」裕太慌張地指了指他身後的尾巴。 「沒關係,這傢伙不是人類。」 「欸!可是她怎麼看都是個人類啊!」 「這點小伎倆是瞞不過本大爺的。」晃牙說,「她身上有蛇的味道。」 「看樣子是和人類一起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喏。」 「您說的沒錯。」帶著人類味道的蛇妖取下面紗,露出相當年輕且姣好的面容。她雙膝著地跪下,朝兩人行了一個大禮,「妾身來此是有一事相求。」 在裕太恢復健康、兩兄弟住進零和晃牙家附近的森林裡以後,他們的事情漸漸在這一帶的妖怪間傳開。大家都說,山腳下住著一個願意幫忙妖怪解決困難的陰陽師,從此時不時就有妖怪跑來敲門,對零傾訴他們的煩惱。 還真感謝你們的宣傳喔!晃牙沒好氣地責備雙子的大嘴巴。 零倒是不介意,呵呵笑著說這樣生活也比較有樂趣。 「每天每天聽你們這些小妖怪的煩惱就飽了。搞清楚,這裡又不是萬事屋!」晃牙站了起來,不耐煩地揮揮手,「是妖怪就有點骨氣,不要輕易向人類低頭!」 在場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就是你。葵兄弟在心裡吐槽,但沒膽說出口。 「唉、吾輩最近疏忽了,沒有多陪陪わんこ害他寂寞,所以他脾氣有點暴躁喏。」零壓著晃牙的肩膀強迫他再度坐下,並愛憐地揉揉他的耳朵,「不用擔心~吾輩會空出時間和わんこ玩玩球,現在先聽聽小姑娘講話好嗎?」 「啊——!!誰寂寞啊你這臭老頭不要亂說話!!」 「不是的,妾身不是來找陰陽師大人。」蛇妖打斷兩人的拌嘴,眼神直直地盯著晃牙,「妾身是來找您的——傳聞中『用壽命換取願望的狼神』。」 蛇妖的話讓晃牙身體不自然地發顫,他抬頭,表情寫滿了惶恐。 「本大爺不知道你是從哪聽來的,但你的忙本大爺幫不上,滾。」 說完,晃牙頭也不回地離開,留下泫然欲泣的蛇妖、雙子帶著好奇的不安以及零欲言又止的哀傷眼眸。 *** 就算被拒絕了蛇妖也沒有放棄,還是天天出現在平房前,懷著期盼敲響大門、再帶著失落離開。只要時間一到,晃牙必定躲著不出來,無論雙子如何勸說誘騙甚至激將,晃牙還是不肯見她一面。 「不如先說說汝的請求吧。」 日復一日未果的拜訪持續了半個月後,零再次把蛇妖請進了家裡。 「妾身的願望誰也幫不上忙。大神大人的傳聞若屬實,那便是妾身唯一的希望……」 「都還沒說出來怎麼知道結果呢?」 「對呀,我們一起想想,說不定有其他方法。」 日向和裕太在一旁鼓勵,蛇妖卻仍然沮喪地搖搖頭。 「……沒辦法的。因為、因為妾身想成為人類啊!」 說完,她輕輕唱起了優美而哀戚的曲子。 君がため 惜しからざりし命さへ 長くもがなと思ひけるかな 妾身的夫君是個人類。 最初假扮人類引誘他只是想將他作為食糧,沒想到竟漸漸萌生了感情。如今夫君已經垂垂老矣,而妾身仍是年輕時的容貌,為了不被發現妖怪的身分,只能蒙著面紗、遠遠地看著他。妾身多想再和他說說話、握住他的手,撫摸彼此臉上的皺紋。 妾身不需要比他多出來的這些壽命,只希望和他一起安享老年的日子。 這是夫君最喜歡的曲子。過去他總是把妾身擁在懷裡,一次又一次說這首詞就如同他的心情——大戶人家出生的他對生活的一切感到乏味時,是因為遇見妾身才讓他重拾活下去的欲望,現在的他希望自己能活得長長久久,永遠和妾身在一起。 但妾身卻正好相反呢。能和他在一起的話,性命什麼的一點也不足惜。 「……是首令人懷念的曲子喏。」 零那雙深紅色的眼眸讓人讀不出情緒。 正當大家沉浸在歌聲中,突然碰的一聲門被用力推開,蛇妖和雙子都被聲響嚇了一跳。 晃牙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瞪著蛇妖。 「大神大人?」 「……跟我來吧。」 蛇妖慌慌張張站起身,向零低頭致意後,追著晃牙出了房子。 「朔間さん,你早就知道大神哥哥在門外嗎?」 零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招招手示意葵雙子到他身邊坐下。 「吵吵鬧鬧的わんこ一不在就變得很安靜喏~讓吾輩來給汝等講個故事,打發一下時間吧。」 ※ 是關於一個愚蠢的陰陽師,和他飼養的笨蛋小狗狗的故事喏。 很久很久以前,京城住著一個年輕的陰陽師,他靠著上天賜與的一點小天份,很快就爬上了陰陽寮裡很高的位置。他的工作如魚得水,閒暇無事就彈彈琴唱唱歌,日子過得非常愜意。 某天,有一隻小狗狗從山裡來到城鎮,偶然被陰陽師的歌聲吸引住了,常常在陰陽師的周遭神出鬼沒,要求他唱歌給自己聽。剛開始陰陽師覺得小狗狗很吵又很煩,總想盡辦法甩掉他,日子久了卻漸漸覺得在身邊汪汪叫著打轉的小狗狗也挺可愛的。 為什麼陰陽師改變想法?嗯……可能是因為小狗狗抱起來很暖和很舒服吧。那時候的小狗狗很小一隻喏!比汝等都要來的小,抱在懷裡剛剛好。 然而好景不常。陰陽師鋒芒嶄露得太快,遭到其他人的忌妒,再加上他不願順從陰陽寮裡服務貴族、壓榨平民的風氣,成為了高層的眼中釘。陰陽師的身上開始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災禍發生——畢竟陰陽寮那群不學無術的陰陽師,最擅長的就是詛咒和害人。 雖然以陰陽師的能力能夠輕而易舉化解他人的詛咒,但太過密集頻繁的攻擊大量消耗掉他的體力,使得他疲憊不堪。為了不波及家人,陰陽師隻身離開了家和疼愛的弟弟,卻甩不掉跟在身後的小狗狗。小狗狗好幾次擋下了朝著陰陽師而來的攻擊和詛咒,弄得自己傷痕累累。陰陽師不願意再看到小狗狗為了他受傷,於是對小狗狗說,憑你能做什麼呢?快點滾回山上去吧,離本大爺越遠越好,不要再來添亂了。 小狗狗露出受傷的表情離開後,陰陽師只剩下孤單一個人了。 他繼續逃呀、躲呀,最終無路可逃。在他準備好面對自己的死期時,有個身影出現在面前,替他張開了強力的護盾。 是小狗狗,但也不是從前的小狗狗。他長高長壯,爪子變得尖銳,源源不絕的力量從他身上湧出,就像活了幾千年的大妖怪一樣。 小狗狗——不對,這時的他已經是一隻成熟強大的狼了。他護著陰陽師,說從今天起換本大爺來保護你。 陰陽師不知道小狗狗到底做了什麼才在一夕間長大,但付出代價肯定大得無法想像。為什麼做這種傻事呢?他哀傷地問。 小狗狗只回他了一句話。 像終於有一絲曙光照進夜裡,那句話至今仍深深刻在陰陽師的靈魂裡。 ※ 晃牙走得很急,蛇妖緊跟在後。 穿越湍急的河流和狹窄的峭壁,他們一路走進了最深的山裡面。 蛇妖幾乎已經迷失方向時,晃牙總算停下腳步。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棵彷彿通往天際、高得看不見頂端的大樹。 「本大爺在這一帶出生的。附近的妖怪都說這是一棵有靈氣的樹。」 晃牙走向前,輕輕摸了摸粗糙的樹幹,上頭遺留了近千年的歲月痕跡。 「說幫不上你並不是謊言。其實本大爺也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本大爺在無計可施時想起了這棵樹,那是弱小的自己唯一剩下的希望。」 「所以本大爺一遍又一遍地哀求著,想保護那個人、想擁有守護他的力量。」 「哭到眼睛腫得張不開,喊著喊著體力不支昏睡過去。等再次醒來的時候,本大爺成了現在的模樣。」 「本大爺的願望確實實現了,但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這棵樹所為。」 他面向蛇妖,看似淡然的神情深藏了洶湧的情緒。 「最後結果可能不會如你所願。如果絕望到只剩這個方法,那就試試看吧。」 「祈求吧!若是真心誠意,或許祂會回應你。」 留下這句話,沒等到蛇妖回應,晃牙就轉身離開了。 ※ 「わんこ呀。」 「嗯?」 下過雨的午後空氣聞起來有些潮濕。 零指揮著晃牙把書房裡堆積成山的書冊和觀星紀錄捆成一疊一疊,準備搬進倉庫裡。再不整理書房裡連坐的位置都快沒有喏,零笑著說。 那天之後,蛇妖再也沒有出現了。 晃牙沒有為這件事多做說明,他也不提。並不是刻意要避開這個話題,而是有個一直憋在心裡的疑問,他還在斟酌要怎麼開口。 「前幾天吾輩去森林附近的河川取水時,看到了一對年老的人類夫妻。」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 「丈夫唱著那首曲子,妻子靜靜地聽,兩人之間的氣氛非常安詳。不曉得是不是蛇妖小姑娘的願望實現了呢~」 晃牙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這首曲子當時挺流行的,會唱的人不少吧。」 「也是喏。吾輩以前也給汝唱過,還記得嗎?」 「……忘了。」 「わんこ的記性怎麼比老人家還要差啊……話說回來,吾輩在想啊,那位先生對蛇妖小姑娘說『希望自己活得越久越好』,會不會是在暗示他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了呢?」 「……這種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吧,我們在這瞎猜也沒用。」 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晃牙彎腰抱起用麻繩捆成疊的書冊,走向書房門口。 「晃牙啊。」 零喊住了他,小心翼翼卻又裝作若無其事。 「汝會不會想成為人類,和吾輩一起變老?」 「不會。」 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零的臉上閃過一絲很輕很輕的落寞、卻又彷彿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喏。等吾輩進了墳墓,晃牙就自由了。」 晃牙停下了腳步,轉過去面對他。 「成為人類就不能保護你了。」直視著零的琥珀色眼睛閃爍著朝陽一樣的光輝,「本大爺想待在你身邊,直到你死了也一樣。」 眼前的晃牙和與那日的重疊在一起,耀眼得讓零瞇起了眼睛。 他們都變了許多,然而這句話包含的心意,過多久都沒有改變、也不會改變。 「不過對著墳墓自言自語的日子想來就覺得無聊,你這臭老頭還是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零拾起書本,跟上晃牙的腳步。 而院子裡的紫陽花正在等待綻放。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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